沈文君终究还是低了头。
又说夫妻哪儿有隔夜仇?
宋澈不敢回家的真正原因,还是沈家二位高堂。
若是让丈母娘与老丈人知道自己去青楼,一生气真说不定会把自己给沉了。
意外的是。
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饭吃得十分和谐,不仅如此,丈母娘还一改往常,主动往他碗里添菜。
宋澈都怀疑这菜里会有迷药。
“来,多吃点,近日来你太劳累了,看看,瘦了都。”
直到快要下桌时,丈母娘才支支吾吾:
“宋澈啊,听说咱坊间最新推出了什么‘主题私房’,若是有多余的,明日替我捎一套那个什么‘冰丝吹雪’——可不是我要的啊,是我朋友想试试,呵呵呵……”
霍,果然三十如狼四十如虎,还专挑最漏儿的款式。
这世上最大的谎言便是“我有一个朋友”。
也莫看丈母娘四旬好几,人老却心不老,凡大补之物,宋澈吃一半,老丈人也有一半,天天都想着要给沈文君生个弟弟。
“娘你们放心,最近我们坊还在设计一款‘丁’字私房,你那朋友穿了一定喜欢。”
……
晚饭过后。
沈文君拉着宋澈游园散步,自打入了沈家,这还是头一回。
所以说有时候吵架还真不一定是坏事,欲擒故纵反而能让关系更紧密。
宋澈撑着油纸伞,沈文君提着雕花灯笼,二人并肩行走在微风细雨中,灯火拉长了他们的身影,相偎相依的模样,映得是一双璧人。
走过长廊,穿过池塘,花园三四个,亭台六七座,很慢很慢,很静很静,你不说话,我也不说话。
“被陈家垄断了货源,我们该怎么办?”
沈文君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。
宋澈轻轻一句:“凉拌炒鸡蛋。”
沈文君噘嘴,使劲儿掐他胳膊,
宋澈龇牙咧嘴,“哎,我突然灵光一闪,好似有办法了。”
沈文君拉着他入小亭坐下,认真问道:“快快说来!”
宋澈说道:“陈家想买断货源,咱们再重新寻找其它供货商不就行了?”
沈文君不解:“都被买断了,去哪儿寻找货源啊?”
“夫人可听过一个词,叫做‘男耕女织’?”
宋澈说道:
“老百姓为了贴补家用,过年有新衣裳穿,家家户户都应该有台织布机,
你想啊,一户为咱们提供一匹布,万户便是万匹布,他陈家纵使有天大的本事,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去垄断吧?”
沈文君仍有些忧虑,“普通农家的织布机十分粗糙,织的也都是些麻葛粗布,让她们着手绫罗绸缎,生怕质量不过关,何况丝绸原料本就昂贵,即便织得出,也不一定买得起。”
宋澈摆了摆手,笑得云淡风轻:
“这个无需担忧,我早有应付手段——
咱家不是能自己剥茧缫丝么?索性便不赚钱了,按成本价卖给农妇们,
同时设立一个条件,用咱家丝线织出来的布必须卖给咱家,如此连锁捆绑下来,咱也不用担心货源再被挖走;
你再想想,原本要一百五十文的丝线,一百文便可买到,一天织一匹布,一匹布以两百文的价格卖给布行,那么她的日酬便是一百文;
对于一个农家妇女而言,一天一百文,相当于半斤猪肉,大半斗米,平日里锄头抡冒烟儿了都赚不到这么多;
关于质量问题,明日我会想办法制一封‘标书’出来,长宽,质量,面料,会标的清清楚楚,
咱江南水乡,巧妇如云,总能有人符合咱们的质量标准。”
“宋澈……”
沈文君颔首低唤,手里打着九九,“先前是我误会你了,不该与你生气……”
她主动枕上宋澈的肩膀,敞开心扉后是惬意与满足。
细雨微微,淅淅沥沥,亭中依偎的二人,清风中沉默温存。
“哎对了,夫人,你可知道洪彪这号人?”宋澈突然问道。
沈文君一听此名,不禁秀眉微蹙:“洪彪之臭名昭著,家喻户晓,开赌坊,占码头,开地下钱庄,放高利贷,称之为苏州城里最大的毒瘤也不足为过。”
“这种人,官府难道不管管?”
“官府?形同虚设。”沈文君说道:“衙门里的差役估计还没洪彪的打手多,再加之国家打仗,朝廷亏空,哪儿有精力去管这些地头蛇;
这些干黑商的,赋税与油水又给得特别足,官府都靠他们养着,铲了他们不等于砸自己的饭碗?唉……”
她又叹道:“所以今日王先他们被打,我并未去报官,咱家与陈家这点儿事,官府不但不管,还得变相收银子。”
她疑惑看向宋澈:“你突然问这些作甚?难道你惹了洪彪?”
宋澈心想,还是莫要将那些流氓事迹告诉她得好,免得提心吊胆,便随口敷衍了句:“只是近来做市调,了解到了这么一号人,就问问。”
沈文君说道:“那你千万莫去招惹了,这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。”
宋澈与洪彪无冤无仇,他却来自找麻烦,这地头蛇十有八九与陈仁才穿同一条裤子的。
这笔账,迟早得还。
这些人,迟早要完。
“可即使我们能暂时摆脱陈氏垄断,以他们卑劣的手段,今后肯定还会作妖,咱总不能每次都这么被动……”
沈文君轻声惆怅。
宋澈缓缓道:“那就,主动出击吧。”